白天捡柴烧火,不冷啊。
这一天上午,刘亚辉意外地从一辆垃圾车里翻出15双鞋子。
一个75岁的老人说,“不偷不抢,我靠的是双手来养活自己。”
深夜缩在围栏一角的刘亚辉,满腹辛酸。
他的“家”
8块钱管饱的晚餐,刘亚辉要吃下三碗饭,吃饭,一天只有一次。
1月9日,长沙久雪初晴。在湘江一桥的地铁围挡旁,一个高压变电室并不显眼,有人把四周的铁栏杆裹上了广告布和展平的纤维袋,这位老人,叫刘亚辉。
引桥下面昏暗潮湿,当他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我已然一身僵硬。老人放下胀鼓鼓的编织袋,乐呵着拿过来一个空油漆桶,“等一哈啊,烤烤火就不冷哒”
,说一口标准的长沙话,他用两个烟盒迅速引燃了柴火。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自己去过很多地方,在岳阳盖过楼,在常德插过秧,在邵阳做过小生意,那一年,他参与了长沙市湘江一桥的建设,之后就再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开始一心一意做泥工。对我摊开手掌,说自己是泥工五级的时候他一脸笑意,却又马上补充一句——我不是长沙人。
今年75岁了,去年这个时候老人还在工地上做事,可年前的一次事故让他摔伤了右腿,自此彻底告别建筑行业。火光在刘亚辉微微泛红的脸上跳跃,他说都这样的年纪了还能做点什么呢?也只盼个安宁和自在了,日子过得下去就行。平时一天最多挣10来块钱,不过今天他有意外的收获,在一辆垃圾车里翻出了15双鞋子。这让刘亚辉中午放心地在路边享受了两个糖油粑粑。而晚饭才是他一天里仅有的正餐,每到那个时候他都把饭菜拼命往肚子里撑,快餐店的老板对他非常照顾,八块钱管饱,聊起吃饭刘亚辉就乐得合不上嘴。
一天吃一顿,习惯了就好,晚上睡觉也是一个道理。走进刘亚辉那间逼仄的“宿舍”,只有地上堆着的棉被。他说那几床厚实的被子都是爱心人士送过来的。这种天气晚上的风嗖嗖地钻进来啊,被子裹得再多也是冷,不过有个地方呆着总是好的……他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忧虑,似乎想起了一些些往事。
初夏时分,刘亚辉每天晚上都睡在湘江风光带的长凳上。有一天,来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们让刘亚辉搬走,短暂的抗拒后,他被簇拥着上了一辆面包车。到了一个“管饭吃”的地方,“人民中路窑岭(村巷)47号”——时隔八个月,刘亚辉依然记得那个地址,因为当天的饭他并没有吃到口里,听说是被临时送过去的,没报餐。刘亚辉只好自己掏四元钱去外面吃了一碗最便宜的粉,对方唯独给了刘亚辉一张回户籍地的车票。那边举目无亲,回去做什么?在长沙几十年,刘亚辉早把自己当本地人了,从车站出来,他回到了江边的老地方。
几个月的捉迷藏,又赶上了一回躲不开的饭局。这一次,换到了猴子石大桥再往南的一个地方。这里的工作人员啊,老刘泪光闪闪,待我真如亲人一样!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又泡茶又是拖着我在太阳底下扯暖谈,我现在还记得那天中午,吃的是红萝卜炒肉,里面放的肉好多啊……”那天没留他过夜,工作人员还是很诚恳地握着刘亚辉的手,依旧给了他一张车票。“他们是真心待我,我也向他们保证不再睡在湘江风光带了。”
后来,就搬到这里了,刘亚辉抬头望了望墙上的红色闪电标识,似乎它也不曾为难自己……可这里又能呆多久呢?老人不确定地铁什么时候通车,他认为只要围挡撤掉,自己肯定又要换地方了,其实住在这里就挺好的。
故事的末尾,我还是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你觉得在这里挺好,难道就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委屈的事情么?这话一出,他沉默良久。
“昨天上午,有三个年轻人从南边来,中间那个女孩子叫我过去,我腿脚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要走到面前的时候,她把手里一碗没吃完的红薯粉丝放在垃圾桶上,说,在这里了啊……”一行浊泪顺着刘亚辉的脸庞蜿蜒而下,“她凭什么这么对我?1972年,我修(建)这座桥的时候,她在哪里……”
是哦,1972年的我,又在哪里?
午后休息片刻,又踏上了拾荒的路,他说去火车站估计要走一个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