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湘缘

       午睡醒来。蝉鸣聒噪，烈阳不留情面地洒在叶子上，让人感觉深入骨髓的青翠和清凉。一大堆可以举出名目的夏日蔬菜水果，豆角、苦瓜是炒着最本土最已回友不在，无人同品这酸涩。只是屋前两颗枣树，一颗枯了，另一棵也枯了。

       整个构成了家乡这种复杂的情愫，重拾着的温馨而又年华似的清冷。两年的夏天未回，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史铁生说：“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一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物质世界的相对静止和绝对运动常常让我们错以为年年岁岁花相似，转瞬即逝后方觉岁岁年年人不同，而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就像时间的一维性，永远的不可逆。

       朋友们是隔三差五地问着归期。行程是匆匆而定，是离开一个群体走向另一个群体。人不仅在哲学意念上，在现实的生活中，也是一种社会关系（和一种情感寄托）。孟浩然隐居田园到五十岁最后还是耐不住寂寞去京城求官，余秋雨喊封笔喊了好几回仍旧出没各种场合还“谦虚”地接受了“大师”的挂牌。几年前读闻一多“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现在想想那时候光顾着大声背诵了。我思我在，无所寂寞，也就无所谓寂寞难耐。所以我常常对这些问候表示莫大的归宿，能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存在，一种不以货币为等价物表现的价值取向。见面，寒暄，调侃几句，然后是感叹漫长假期的无聊。很多年前的夏日，我们抱有无限的期待惊喜，我们会列很多的计划。很多年后，我们的暑假陷入了一片混沌，接受了被安排的命运以致连回家都是一种奢望。勾起的扑面回忆，总激起我们去做点曾经做过的事情的冲动。一起身，突觉得一阵尴尬的好笑。柴静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当年写过的《用一辈子去忘记》，说那时候只顾着煽情，如今读来甚觉文字的生涩和情感的娇嫩。历经世事，柴静终于变得更加务实。所以，几年后的再相遇我们不免要谈茶米油盐，只是这种谈论会更多地穿插到生活的每一个吱嘎的轮磨中去。有人说，人越来越大，梦想越来越小。看柴静新出的书籍，悟出其实人越来越大看的世界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接近生活的本质。就像走文艺小清新路线的微澜，也总会说一些让我至于惊讶甚至膜拜的言语。她说人终归要从某种依恋中跳离到高地，理智地看待人生，看待走过来的斑斑痕迹。所谓不舍或者舍弃，所谓童年或者少年，所谓当下或者未来，所谓春秋，所谓生死，不过是在社会里吸收剥离的过程中，蝉声升起与沉落。

       看后山，踏草塘，野草已如寂寞一般高，幽深难测。场景构图的斑驳狼藉和记忆深处的故事情结形成巨大的视觉冲击。我想我毕竟是把家乡的点滴都凝缩成唯美与浪漫，但实际上生活远比我们想象得要艰难残酷得多。批评家叶炜说过，作家的浪漫对于现实生活，也许会构成一种粉饰，往往会消磨对现实生活的警惕。这种浪漫主义的创作，不得不面对欺骗读者的危险，最后连自己也被欺骗。当浪漫被岁月滴水穿石，粉饰在墙上风烟剥落，长年漂泊带来的灵魂失所在钩月下俞发青冥。家是永远的港湾可是父母也会老，然而他们的儿辈们仍旧一个个背井离乡。母亲说，S 过几日结婚，你晚些回校罢。S小我近一岁，我颇有些惊讶。我嘀咕着其年龄，竟也到了法定年龄的地步。只是回程的票已定好，虽然国立铁道部破天荒响应民声退票手续费最多不过五元。然而婚礼终究是一个形式，岁月已经教给了我们内容。           

       这个敏感的夏天，我竟有如此强大的愿望要回趟家，去走走来时的路。其实早也就知道回家所做之事不过云尔，家乡也不会因为离开回来几天就变坏变好，比如家乡的夏天依旧很热，雷雨仍不时而至。人事已非或者人事依旧，在我们不经意感慨的同时，内心深处的依恋和认识只会更加根深蒂固。只可惜我悲奇地发现最初回家欲汲取些能量再启程的臆想在躺了几个午睡之后，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但好在午后的阳光和蝉噪提醒我，家乡的夏天毕竟最像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