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湘缘

真得本源者，是至正之人，以本源之纯正深厚，可撼动天下之心；真得本源者，是至强之人，以本源之持久强悍，可为天下难为之大事，可使国家富强幸福；真得本源者，是大气量人，以本源之真切宏大，可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从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

一、从宇宙唯我到人民至上

二、从大本大源到撼动天下

三、从改造自我到改造世界

一、从宇宙唯我到人民至上

【语录原文】

“吾从前固主无我论，以为只有宇宙而无我。今知其不然。盖我即宇宙也。各除去我，即无宇宙。各我集合，即成宇宙。而各我又以我而存，苟无我何有各我哉？是故，宇宙间可尊者惟我也，可畏者惟我也，可服从者惟我也。我以外无可尊，有之亦由我推之；我以外无可畏，有之亦由我推之；我以外无可服从，有之亦由我而推之也。”

——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感悟笔记】

宇宙即我，我即宇宙；宇宙外无我，我外无宇宙。我不仅为肉体之小我，更为精神之大我。精神之大我，即等同于宇宙之大我也。“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稊米。”（毛泽东《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大丈夫应有经天纬地之才，吞天吐地之象。

肉体之小我有贵贱，精神之大我无贵贱；肉体之小我有生灭，精神之大我无生灭；肉体之小我有网罗，精神之大我无网罗。如此，我之精神非但顶天立地，而且径直等同于天地。

如此，我为宇宙之第一大轴心，第一大能量，第一大势力。宇宙内可尊者惟我，我以外无可尊；宇宙内可畏者惟我，我以外无可畏；宇宙内可服从者惟我，我以外无可服从。

我既为宇宙第一大轴心，当必做宇宙第一大轴心之事业；我既为宇宙第一大能量，当开掘宇宙第一大能量之源泉；我既为宇宙第一大势力，当崛起宇宙第一大势力之潮头。

非至正居中无以为第一大轴心，故我之事业即是坚守至正之志以为世界之正轨——“立一理想，此后一言一动皆合此理想。”（毛泽东《讲堂录》）“宗教可无，信仰不可少”，“吾惟发展吾之一身，使吾内而思维，外而行事，皆达正鹄。”（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非精神信念无以为第一大能量，故我之源泉即是点燃独立之信念、燃烧宇宙之精神——“横尽空虚，山河大地一无可恃，而可恃惟我；竖尽来劫，前古后今一无可据，而可据惟目前。”（毛泽东《讲堂录》）

非开启引领无以为第一大势力，故我之潮头实有赖于人民之觉悟、人民之团结与互助——“由利己放开之至于利人类之大己,利生类之大己,利宇宙之大己,系由小真而大真,人类智力进步可得达到也。”（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如此，我之觉悟应为人民共同之觉悟，我之潮头应领人民共同之潮流，我之燃烧应化为人民共同之燃烧，我之坚守应为人民之共同坚守。如此，我之志向等同于人民之志向，我之精神等同于人民之精神，我之于宇宙等同于人民之宇宙。

如此，我是人民中先知先觉的一员，人民是无数个随之觉悟的我。如此，我之事业即是唤醒人民的事业，人民的事业即是我为之奋斗的事业。如此，我为人民服务，人民是我同路；我为人民鼓掌，人民为我擂鼓！

如此，归根结底，宇宙内可尊者惟人民与我，人民与我以外无可尊；宇宙内可畏者惟人民与我，人民与我以外无可畏；宇宙内可服从者惟人民与我，人民与我以外无可服从。

我是什么样的我？我是至正之我，觉悟之我，强大之我。人民是什么样的人民？人民是至正之人民，觉悟之人民，强大之人民。我和人民是什么样的关系？我就是人民中的第一大觉悟者，人民就是无数个随之觉醒的我。

这样的我谁能动摇？这样的人民谁能战胜？这样的中国怎么能不成为宇宙精神的中心？所以，我心觉悟了，我心即是民心；民心觉悟了，民心即是宇宙。所以，人民是宇宙第一大势力，人民是宇宙第一大能量，人民是宇宙第一大轴心！

二、从大本大源到撼动天下

【语录原文】

“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动其心者，当具有大本大源。”“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天下之生民，各为宇宙之一体，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虽有偏全之不同，而总有几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故愚以为，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如此大纛一张，万夫走集；雷电一震，阴曀皆开，则沛乎不可御矣！”

——《毛泽东致黎锦熙信》1917年8月23日

【感悟笔记】

何为本源？从精神本体意义上讲，本源就是宇宙之至高真理，宇宙之至高原则。宇宙间所有一切之现象，悉自此大原则生，悉遵循此大真理而动。宇宙之真理、原则与人间之真理、原则，是相通的，是一致的。宇宙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不明此宇宙之精神与我之精神同根同源之理，则难得本源之持久强悍。

何为本源？从哲学思想意义上讲，本源就是老庄之大道，禅佛之自性，孔孟之至仁。哲学是变换国家思想的大旗，划破人心黑暗的闪电，儒释道三大哲学是古代中国的思想之源。老庄之大道在清净自然以为天下正，禅佛之自性在等同佛性大悲救世，孔孟之至仁在心忧天下任重道远。不将此三教精华归为一并，则难得本源之真切宏大。

何为本源？从实践应用意义上讲，涵养本源就是练就一身内圣外王的真功夫。诚如朱熹所说，无涵养本源功夫，终是觉得应事匆匆。有涵养本源功夫，则“拿得定，见得透，事无不成。”（毛泽东《讲堂录》）明了此涵养本源之实践意义，就应“只将全幅工夫，向大本大源处探讨。探讨既得，自然足以解释一切，而枝叶扶疏，不宜妄论短长，占去日力”。（《毛泽东早期文稿》，第87页）

真得本源者，是至正之人，以本源之纯正深厚，可撼动天下之心；真得本源者，是至强之人，以本源之持久强悍，可为天下难为之大事，可使国家富强幸福；真得本源者，是大气量人，以本源之真切宏大，可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从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

真得本源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仅为生民开世俗之大道，亦为生民传心灵之宗教；不仅是办大事之人，而且是传真教之人。其心甚大，其人甚刚，其志甚宏：“圣人之所为，人不知之，曲弥高和弥寡也，人恒毁之，不合乎众也。然而圣人之道，不求人知，其精神惟在质天地而无疑，放四海而皆准，俟百世而不惑，与乎无愧于己而已。并不怕人毁，故曰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而且毁之也愈益甚，则其守之也愈益笃，所谓守死善道是也。”（毛泽东《讲堂录》）

真得本源者，“独立不惧，遁世不闷。狂澜滔滔，一柱屹立。醉乡梦梦，灵台昭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猛虎踯于后而魂不惊，独立不惧之谓也。邦无道则愚，邦无道贫且贱焉可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遁世不闷之谓也。”（毛泽东《讲堂录》）

真得本源者，自尽其性，自完其心，自有其最可宝贵之道德律。深明自己有无上之尊严，无上之价值，故有无上之定力，不为一切世俗标准所左右——“古之有为于天下者，必有以脱除天下之习，而立乎其外。”“不为浮誉所惑，则所以养其力者厚；不与流俗相竞，则所以制其气者重。”（毛泽东《讲堂录》）

真得本源者，重视精神远超物质，将精神成就视为真正大事，将物质享乐视为过眼烟云：“乐利者，人所共也，惟圣人不喜躯壳之乐利（即世俗之乐利），而喜精神之乐利，故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毛泽东《讲堂录》）

真得本源者，有真知，起真信，立真志，见真行，成就内圣外王的最高榜样——“帝王一代帝王，圣贤百代帝王”（《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591页）“圣人，既得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达天地，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三界现象。”（《毛泽东早期文稿》，第87页）

不得本源者，失本失源，失情失性，失根失力，不能成天下之大事：“盖未有力不足以举天下之烦，气不足以练天下之苦，性情不足以扶持天下之一偏，而可以大有为者也。”（毛泽东《讲堂录》）“吾人有心救世，而于自己修治未到，根本未立，枝叶安茂？”（《毛泽东书信选集》，第13页）

真得本源者，能撼动天下之心，譬如孔子、孙子、曾国藩等即是。学问广大、至圣先师的孔子，“惟在得一大本而已”（《毛泽东早期文稿》，第87页）；文治武功均至灿然的曾国藩，无非善修“大本大源”之道；孙子兵法亦是真得本源之圣贤所作，孙子本人即是“立言之君子”：“孙武子以兵为不得已，以久战多杀非理，以赫赫之功为耻，岂徒谈兵之祖，抑庶几立言君子矣。”（毛泽东《讲堂录》）

不得本源者，不可能撼动天下之心，譬如拿破仑、康有为等即是。拿破仑歉于品德修为，康有为思想杂驳混乱：“有豪杰而不圣贤者，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圣贤，德业俱全者；豪杰，歉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拿翁，豪杰也，而非圣贤”（《毛泽东早期文稿》，第589页）“独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细观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实在何处，徒为华言炫听，并无一干竖立、枝叶扶疏之妙。”（《毛泽东早期文稿》，第85页）

三、从改造自我到改造世界

【语录原文】

“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毛泽东《体育之研究》，1917年4月

“河出潼关，因有太华抵抗，而水力盖增其奔猛；风回三峡，因有巫山之隔，而风力盖增其怒号。”——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毛泽东《奋斗自勉》1917年

【感悟笔记】

改造世界是指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人是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统一，改造世界的出发点、着眼点和重中之重就是改造人。中国传统哲学在改造人的主观世界方面多有建树，但对于改造人的客观世界即改造人的身体方面则乏善可陈。青年毛泽东的呼喊，正是对此传统弊病的必要矫正：“人者，动物也，则动尚矣。”“天地间盖惟有动而已。”“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1917年4月)

实现自我是人类之目的，改造身体使之发达和改造精神使之发达是实现自我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人类之目的在实现自我而已，实现自我者，即充分发达吾人身体及精神之能力至于最高之谓。”“圣贤豪杰之所以称，乃其精神及身体之能力发达最高之谓。此精神及身体之能力发达最高，乃人人应以为期向者也。”（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中国积弱，国人身体积弱未经必要改造使之发达，是一个重要原因，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国的对外竞争力：“文弱者多，国用不振，吾国是也，坐此而不能与外竞。”（毛泽东《讲堂录》）

如果真能野蛮其体魄，则文明之精神随之而诞生。此种文明之精神，如“陆象山曰：激厉奋迅，冲决罗网，焚烧荆棘，荡夷污泽。无非使心地光明。”（毛泽东《讲堂录》）此种文明之精神，伸张其伟大之力达至人格之独立自由：“豪杰之士发展其所得于天之本性，伸张其本性中至伟至大之力，因以成其为豪杰焉。本性以外的一切外铄之事，如制裁、束缚之类，彼者以其本性中至大之动力排除之。此种之动力，乃至坚至真之实体，为成全其人格之源……”（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不容忽视的是，我中国文明之精神有大敌存焉，此大敌即是懒惰与暮气：“少年须有朝气，否则暮气中之。暮气之来，乘疏懈之隙也，故曰怠惰者，生之坟墓。”“人情多耽安佚而惮劳苦，懒惰为万恶之渊薮。人而懒惰，农则废其田畴，工则废其规矩，商贾则废其所鬻，士则废其所学。业既废矣，无以为生，而杀身亡家乃随之。国而懒惰，始则不进，继则退行，继则衰弱，终则灭亡。可畏哉！故曰懒惰万恶之渊薮也。”（毛泽东《讲堂录》）是故，“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同上）尤为可敬，夏禹、文王，是战胜懒惰、扫荡暮气、改造世界之真圣贤。

青年毛泽东不仅贵我、尚动，而且力倡大抵抗、大竞争。《伦理学原理》有云：“无抵抗则无动力，无障碍则无幸福”，毛泽东认为此“至真之理，至彻之言”。并批之曰：“大抵抗对于有大势力者，其必要乃亦如普遍抵抗之对于普通人。如西大陆新地之对于科伦布，洪水之对于禹，欧洲各邦群起而围巴黎之对于拿破仑之战胜也。”“河出潼关，因有太华抵抗，而水力盖增其奔猛；风回三峡，因有巫山之隔，而风力盖增其怒号。”（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抵抗与竞争，是改造人生、改造世界的强大推动力。

抵抗与竞争，也是人类社会普遍适用的真理。那些民胞物与、心忧天下的圣贤，并非真能够向传说中的做到“从容中道”，相反，圣人都是“抵抗极大之恶而成者也”。（《毛泽东早期文稿》，第183页）孔子之所以成，乃在于抵抗礼崩乐坏；孙子之所以成，乃在于抵抗战乱频应；毛泽东之所以成，乃在于抵抗中国之危急存亡！此其为大抵抗，改造自我还要有各种各样的小抵抗。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就与朋友约定“三不谈”：不谈金钱，不谈男女，不谈家庭琐事。为磨练自己的意志，他坚持冷水浴和冬泳。“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正是这种强调抵抗、不惧挑战的心声。

与此相反，无抵抗，无挫折，无冲突，无波澜的所谓承平时代，则不仅非为人生之福，甚至实为人生所不堪：“伊古以来，一治即有一乱，吾人恒厌乱而望治，殊不知乱亦历史生活之一过程，自亦有实际生活之价值。吾人揽史时，恒赞叹战国之时，刘项相争之时，汉武与匈奴竞争之时，事态百变；三国竞争之时，人才辈出，令人喜读。至若承平之代，则殊厌弃之，非好乱也，安逸宁静之境，不能长处，非人生之所堪，而变化倏忽，乃人性之所喜也。”(毛泽东《体育之研究》，《新青年》1917年4月)

抵抗竞争是改造成功的动力，投身毁灭是创造永恒的契机——只有大抵抗、大竞争、大毁灭，才有真改造、真成功、真永恒：“惟土石不死，然则人类将欲营土石之生活乎？”“吾尝虑吾中国之将亡，今乃知不然。改建政体，变化民质，改良社会，是亦日耳曼而变为德意志也，无忧也。惟改变之事如何进行，乃是问题。吾意必须再造之，使其如物质之由毁而成，如孩儿之从母腹胎生也。……宇宙之毁决不终毁也，其毁于此者必成于彼无疑也。吾人甚盼望其毁，盖毁旧宇宙而得新宇宙，岂不愈于旧宇宙耶！”（毛泽东《〈伦理学原理〉批注》）

毛泽东是改造世界的历史巨人，他把斗争作为改造世界的主要途径。斗争的精神贯穿了毛泽东的一生，也是贯穿毛泽东思想的一个本质特征。毛泽东在战天斗地、改造社会的巨大挑战中，感觉到的不是烦恼恐惧，而是快乐无穷：“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毛泽东《奋斗自勉》1917年）只有从改造世界中得到无穷快乐的人，才有改造世界的无穷动力；只有把改造世界当作人生最高志向的人，才能真正地改造这个世界。

那些勇于斗争、改造世界的人，深知只有奋斗才是逆转危机、救亡图存的唯一大道：“夫以五千之卒，敌十万之军，策罢乏之兵，当新羁之马，如此而欲图存，非奋斗不可。”（毛泽东《讲堂录》）为此，殉道流血、宁死不屈，而其改造世界之志永不可夺；为此，牺牲利益、一无所忌，而其改造世界之主义永不可抛弃！

那些勇于斗争、改造世界的人，也把发自本源存心的圣贤救世、英雄救世，当作冲决网罗、魄力雄大的人格榜样：“安得有俄之托尔斯泰其人者；冲决一切现象之网罗，发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书，以真理为归，真理所在，毫不旁顾。昔之谭嗣同，今之陈独秀，其人者魄力雄大，诚非今日俗学所可比拟。”（毛泽东友张昆弟，1917年9月23日日记中记录毛泽东的一段思想）

那些勇于斗争、改造世界的人，自觉自愿地把改造天下、国家、社会，当作自己人生在世绝不可回避、绝不可推卸的伟大责任——正如青年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创刊词中所发出的气壮山河、斩钉截铁的誓言：“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任何人的命运，不仅注定是一个被世界改造的命运，更是一个注定要改造世界的命运。从改造自我到改造世界，我们中国人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