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湘缘

[2011年10月25日，齐白石嫡亲曾孙女齐燕君(右)与妹妹齐社君，在湘潭齐白石故居星斗塘留影。　甘建华摄]

湘潭齐家衡岳情

齐燕君老师打来电话，依旧高声大嗓，语调清脆，说：“你不是想见一见我妹妹吗?她已经来南岳了。”我听后，连忙拉上好友欧阳爱春、晚报记者小王，驱车赶到南岳拜会齐家姐妹。

屈指算来，认识齐燕君有半年多时间了。今年2月20日，南岳画家丁绍原陪同我和朋友肖高帅，到了万寿广场边上的齐家，只见一溜青瓦白墙仿古二层小楼中，有门额上书“寄萍堂”三个镏金电脑大字。以前我曾多次路过这家门首，但没有想到此寄萍堂与齐白石彼寄萍堂有什么关系，还以为是哪个附庸风雅之士率性所为呢!

齐燕君个子中等，面相善良，眼神中蕴含着笑意，说是已经67岁，看上去却只有五十挂零。一望而知，她就是很豪气的那种人，没有我们常见女人的那种啰里啰索。我们只是简单的礼节性拜访，她却非常客气，寒喧过后，领着我们上到二楼画室，手一挥，说：“我刚画了几幅习作，感觉还可以，送给你们每人一幅群虾图吧!”

丁绍原与齐燕君多年同事，之前一直没有得到她的一幅作品。我没有与齐白石大师生活在同一个年代，藏庋没有齐白石一幅墨宝，时常引以为憾。所以，齐燕君发话后，我们口里虽然说不好意思，下手却比较重，本来三人三幅作品，结果一人拿了两幅。齐燕君和老伴张义庭在旁边作拈花一笑状，好像没有什么见怪的意思。

傍晚时分，我请齐燕君一家在水濂洞附近农家土菜馆吃饭，著名书法家胡均亮也来了，大家聊得很开心。我说起湘潭齐家与衡阳的各种渊源，她听得非常认真，只差拿笔记录了。

晚清名宦彭玉麟在衡阳东洲岛上重建船山书院，齐白石曾上岛数次，拜师书院山长、湘学泰斗王闿运先生。期间结识了衡阳书画名家姚尊、蒋铨衡等，并在蒋家留住月余，互有作品相赠。后来到了北京，与衡阳画家、国立北平艺专教授冯臼、萧俊贤，并称“冯萧齐”。寓居西城时，与冯臼、雪庵和尚共号“西城三怪”，1926年春绘有《西城三怪图》，又为冯臼造像《背手闲吟图》。与革命画家、衡山九观桥人方伯务结为忘年交，多次为他的画题跋和诗句。方伯务与李大钊同日遇难后，他作诗纪念，亲书碑文，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与沪上著名书画家、清泉(今湖南衡南县)符翕(子琴)、符铸(铁年)父子友善，曾作《山居图》赠予符子琴。1946年11月到南京、上海举办画展，行前表明要见三人，其中一个就是符铁年，另两个是梅兰芳、朱屺瞻。

在拙作《东洲桃浪》一文中，我描述齐白石第一次到衡阳的情景：“他衣衫褴褛，土头土脑，腰间还别着一大串钥匙，惟有眼睛晶莹透亮，阅人甚多的王闿运一望便知，这是一个外拙内秀的人。”我问齐燕君：“那串钥匙你们现在还别着吗?”齐燕君笑得饭都喷出来了，说：“我们早就不别了。”

或许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玩笑，可能无意中开罪了白石老人。夜间回衡阳的路上，我的新车走得好好的，突然爆胎。后来告诉齐燕君，她又是一阵爽朗大笑，说：“谁让你说我太公的坏话呢!”

齐白石一生勤奋作画3万幅，以画虾最负盛名。传说他少时用棉花作钓饵，时时引得星斗塘的大虾上钩。他对虾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与它们对话，为它们写照，不仅对虾的各种姿态谙熟于心，还发现虾的眼睛平时紧贴头的两侧，在危急警觉时，双眼却向外横出，特别有神。所以他笔下的虾，透明，游动，栩栩如生，洋溢着无限的生命力，广为世人珍爱。

齐燕君是白石老人长房嫡亲曾孙女，祖父齐良元乃齐白石长子，父名齐次生。她自幼随祖父和父亲学习绘画，少时习作得到白石老人指授，深得齐派家风。她对虾的特点和习性有很深的感性认识，经过长期的摸索和实践，逐渐掌握了虾的表现方法，不仅画出了虾的形状，同时画出了虾的质感，寥寥数笔，一只有生命的虾便跃然纸上。虾须柔软中带着劲挺，身躯随着水流在蠕动，虾体透明，活灵活现，达到了笔简韵长、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

1958年，齐燕君从湖南跑到北京，1960年随父母谪居新疆，在石河子市八一织染厂工作。1985年，经叔祖齐良迟、叔父齐佛来介绍，得南岳区委书记谭岳生、副区长王东常之助，调入南岳文物处，一度主管南岳书画社，与前后任社长陈白一、钟增亚交谊甚笃。1995年退休后，隐居南岳驾鹤峰下，专心绘事，有《齐燕君画虾集》《齐燕君画虾册》传世，作品为许多艺术馆和民间书画爱好者收藏。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北京，画家齐白石与家人。　德国女摄影师赫达·莫理循(Hedda Morrison)摄]

南岳有个齐燕君

唐代任华《寄李白》诗云：“绿水青山知有君，白云明月偏相识。”这话用在齐燕君身上，我觉得非常合适。

名门之后的齐燕君，没有一点架子，待人真诚坦荡，心胸开阔，眼界不凡，因此我很乐意把朋友们介绍给她。每次到了南岳，我都会带上各路朋友造访寄萍堂，她一视同仁，吃了水果，喝过茶后，基本上都不让空手出门。人人喜孜孜地拿着一幅她的画，之后四处炫耀“我也有一幅齐白石(后人)的虾”。

夏秋之际，我请齐燕君为我作画虾册，画了七幅群虾图，又找来岳阳诗人邓清泉六首咏虾诗相配，请胡均亮书并记之。名画，名诗，名书，可谓三绝，打开册页，见者无不为之惊叹。其中一首咏虾诗云：“昔年白石堂中挂，今日燕君笔底迷。四海为家君未解，杜鹃归去向谁啼?”

5月13日，我与一个青年书法家去南岳，向齐燕君说想看看她的收藏。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推诿搪塞，要么就说没有，她则欣然领着我们到儿子张杰家，让我们开了一回眼界。

那些坛坛罐罐我不懂，也不感兴趣。见到民国时期衡阳籍大画家陈少梅一幅四尺整张《观音图》，有些破损，齐燕君说是母亲齐家葵(原名尹香庭，齐白石为之改名换姓)早年从白石老人手中所得，解放后一直藏在乡下舅舅家阁楼上，逝世前分给她们兄弟姐妹每人几幅字画，这只是其中的一幅。如是遗墨真迹的话，此画上拍当在千万元以上。我拿不准，当即打电话给陈少梅女婿、北京荣宝斋原副总经理米景扬，讲述了这幅画的大致情况。米

先生叫我发图片过去，几天后电话告诉我，这幅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让我方便的时候带到北京去，他还想当面仔细瞧一瞧。

福建著名画家陈子奋花鸟四条屏，确系传世珍品。齐燕君说曾经有人开价30万元，她不愿意出手，非要50万元不可。又见到齐家后裔多人画作，其中有齐良迟、齐良末、齐佛来、齐金平、齐剑雄、齐慧娟，当然都是真迹无疑。

这天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一帮友人闻悉我在南岳齐家，下午都从衡阳、长沙赶来风云际会。看过齐燕君的群虾图后，众人感叹道：“齐老师采菊东篱，推窗南岳，烟云供养，翰墨浸润，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单辅仁曾在永州市农业银行任过副行长，他提议我们次日去永州双牌县阳明山观赏杜鹃花，大家鼓掌通过。

世人多知台湾阳明山，因其与蒋介石晚年大有关系，却不知湖南阳明山比之更有名气。早在唐代元和年间，柳宗元就到过阳明山下不远的地方，著有名篇《游黄溪记》。“天下名山僧占多”，阳明山宋代就有了僧寺。明代嘉靖年间，秀峰禅师居于万寿寺中，殁后其身不坏，供在寺内，号曰七祖，此后万寿寺便成了参禅拜佛的胜地。因此，阳明山是一座信仰山，也是一座文化山。山上的每一株树就是一个世界，树上的每一片叶就是一副心肠，枝头的每一朵花就是一个境界，山涧的每一滴水就是一种性灵。

万寿寺后有一眼万寿泉，据说乃观音所赐，人饮用后强身健体，袪病消灾，而且越来越聪明。齐燕君连饮了几勺，我们都说：“齐老师你够聪明的了，你就求长寿吧!”

多年前熟读唐代诗人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没想到我们的阳明山之行，恰合着这首“与平地聚落不同”的景物节候诗意。其时南岳的杜鹃花早已开过，而这里高大的杜鹃花海正开得如火如荼。阳明山万亩杜鹃花，被誉为“天下第一杜鹃红”，艳惊天下，已被列入世界吉尼斯纪录。

我注意到，齐燕君观赏杜鹃花，像乃祖一样精于审物、观察仔细，她一定在构思画作以不虚此行。她好像特别喜欢照相，大摆POSS，不厌其烦，我也因此有幸为她拍摄了许多玉照。后来为她发往百度百科的资料图片，就是这次在阳明山上杜鹃花海中拍摄的。

[2011年10月15日，本文作者甘建华(左)在南岳观看齐家姐妹作画，右为齐燕君，中为齐社君。　欧阳爱春摄]

姐妹画艺各千秋

光绪十五年(1889)，齐白石扔掉斧锯钻凿一类家伙，改行做了画匠。是年七月十一日，妻子陈春君生了第一个男孩，取名齐良元。

齐燕君说，100多年过去了，老齐家的后人已有六代，500多人，其中得白石老人遗传而擅画者，大约有三四十人。齐家第四代曾孙辈中，她与妹妹齐社君的关系最好。

在南岳大街上第一眼见到齐社君，我就觉得她长得最像白石老人，南人北相，个子高挑，身材匀称，面貌端庄，脸形长方，双眼皮，隆鼻梁，高颧骨，眼神亲切，但又若有所思，不染俗世风尘的样子。

齐燕君曾经当过工厂播音员，普通话自然说得顺溜，但我以为，她的声音不如妹妹悦耳动听。如果听过齐社君讲话，说她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我相信不会有人起疑心。她说“文化大革命”那几个字，咬字清楚，嘎崩脆，特别有那个时代的广播韵味。

在胡均亮南岳书法工作室，应齐家姐妹之请，他为她们各写了一幅书法作品。尔后，他请齐社君作画，齐社君没有丝毫忸怩，铺纸，蘸墨，挥毫，赋彩，顷刻间，一帧六尺对开长幅牵牛花图跃然纸上。她作画时的神情，根本不像一个女画家，一手背负在后，一手尽情挥写，意态从容，气定神闲，颇似一个纵横丹青数十年的男性画家。

结识齐燕君五天后，我到长沙专程拜会著名画家姜坤、郑小娟夫妇，并请郑小娟为《湖湘女画家》册页开笔、题签，迄今已有齐燕君、肖玉美、江素芳、陈丽、孙冰、余燕等女画家墨迹存念。我拿出这本画册，请齐社君给我也画一幅，她二话没说，转瞬即成《双寿图》，酷似乃祖晚年仙桃献寿笔墨，而又更显简约放纵。

欧阳爱春也适时地拿出一本册页，请姐妹二人各画一幅《群虾图》、一幅《双寿图》。

之后，胡均亮以一个职业书画家的眼光和见识，挥就两篇艺术短评，兹抄录如下：

“看齐燕君画虾，是一种艺术享受。她完整地继承了齐氏独门绝技，而又增添了女性特有的柔美细腻表现，以娴熟的水墨技法作虾头、虾尾、虾身，一笔到位，五色分明，浓淡清晰，水墨两宜，使表现的艺术对象鲜活灵动，质感透明，浸润而不泛滥。之后以中锋用笔作铁线长须，线条圆润细劲，隽秀匀称。群虾造型准确，形态各异，顾盼生姿，就像和睦相处的一家子。由于久居南岳衡山，她已将自己修炼成仙风道骨，万事从容，故其画面充满情禅趣味，淡定冲和，以和为尚，以曲为美，绝无争斗气息，读画者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通心无碍的宗教情结。”

“观齐社君画寿桃，下笔即以焦墨随锋切入纸心，以写藤法寥寥几大笔勾出花篮轮廓，而后以浓重曙红绘桃首，以少许藤黄绘桃身，再以淡墨写意几片桃叶，以浓墨铁线作叶梗，一幅象征献寿祝福的寿桃大写意彩墨画便告完成。其画风雄健粗犷，朴实泼辣，气度从容，抽象简洁，毫无脂粉气和刻意雕饰，全不似纤纤秀女所为，倒像关西大汉以嘶哑嗓音迎风吟啸大江东去。画家在原汁原味地继承乃祖齐白石粉彩大写意画法的基础上，加入了时代气息和个人的生命体验，使画面显现出尊贵不凡而又亲近平和的美学意蕴，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视觉冲击力。”

[醉虾图(中国画)　齐燕君]

[事事如意(中国画)　齐社君]

重访旧居寄萍堂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沿107国道到了南岳古镇以北30多公里的湘潭县茶恩寺，再往北两公里，折向左行一里路，即是齐家姐妹出生成长的寄萍堂故宅旧址，现在叫做荷月村斑竹组。

清末同治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1864年1月1日)，齐白石出生于湘潭县白石铺杏子坞星斗塘。38岁那年，他为江西盐商陈长裕绘南岳衡山胜景图，得三百二十两银子润笔，遂从星斗塘迁出，佃居相距五里莲花峰下梅公祠，自称百梅书屋，后来又在院内盖起一间小房，名借山吟馆，致力绘画的同时，在作诗方面下苦功夫。

40岁以前，齐白石没有出过远门，来来往往，都在湘潭、衡阳等地。从40岁至47岁，出过五次远门，是其生平可纪念的五出五归。其中三出三归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春节后在广西钦州教钦廉兵备道郭葆生画画，并代为捉刀，得了一笔润资，秋天回到家乡。

在《白石老人自述》一书中，他这样说：“那时，我因梅公祠的房屋和祠堂的祭田，典期届满，另在余霞峰山脚下，茶恩寺茹家冲地方，买了一所破旧房屋和二十亩水田。茹家冲在白石铺的南面，相隔二十来里。西北到晓霞山，也不过三十来里。东西是枫树坳，坳上有大枫树百十来棵，都是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西北是老坝，又名老溪，是条小河，岸的两边，古松很多。我们房屋的前面和旁边，各有一口水井，井边种了不少的竹子，房前的井，名叫墨井。这一带在四山围拘之中，风景很是优美。”

齐白石把破旧的房屋翻盖一新，取名寄萍堂，堂内造一书室，取名八砚楼，名虽为楼，并非楼房，是他远游时得来的八块砚石，置于室中，所以题了此名。这座房子，是他画了图样盖的，前后窗户，安上了从上海带回来的细铁丝纱，他把它称作“碧纱橱”。十一月二十日(1907年1月4日)，率全家从梅公祠旧居搬到了茹家冲新宅。他因此不无欣慰地说：“我以前住的，只能说是借山，此刻置地盖房，才可算是买山了。”民国八年(1919)，齐白石定居北京，期间在寄萍堂前后生活共计13年时间。

乔迁新居后17天，齐良元妻段淑琼生了个男孩，也是齐白石的长孙，取名齐秉灵，号移孙，可惜17年后病殁，白石老人非常伤感。宣统末年(1911)，齐良元得第二子，名次生，谱名秉清，也就是齐燕君、齐社君的父亲。

寄萍堂原先的雕梁画栋早已不复存在，现在遗址上重新建房的是几户邓姓人家，也就是曾经帮助过她们的好心人后代。原来那口墨井，那丛修篁，渺无踪影，惟有屋前的枣树，屋后的翠竹，默默地见证了这个中国近现代著名文化世家的沧桑岁月。

[2011年10月16日，衡阳丹茗居茶楼，齐社君给王锦芳赠画，旁坐者齐燕君。　甘建华摄]

新疆名家齐社君

2011年10月16日，依然丽日晴天，秋高气爽。我们邀请齐家姐妹来衡阳，在市书画院参观了宾新华先生的书法展，到市博物馆参观了馆藏明清进士书画作品展，游览了岳屏公园、石鼓书院，并在珠江桥眺望对岸东洲岛，缅怀其先祖走过的人生足迹。我指着业已墙倒屋倾的船山书院，说：“白石老人当年就是从泰梓码头坐船，从那道斜坡走上去见的王闿运先生。”

虽说大树底下不长草，我们还是必须承认遗传的伟大力量，祖先的血脉流淌在后人的血管里，祖先的基因在后辈的身上也会显现奇迹。齐家姐妹成为齐派画家，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院教育，只是在不经意中，或因某一件事情的引发，最终殊途同归，各有所成。

1988年夏天，齐白石第四子齐良迟，在湖南省委书记熊清泉、著名金石书画家李立的陪同下，到南岳磨镜台宾馆避暑消夏。许多人都欲一见齐良迟，都想得到他的墨宝，于是齐燕君被安排迎客挡驾。那天雨后无聊，齐燕君拿着伞尖在地上随便一写一画，居然画出了几只虾子，旁边的人都说太像了，惊动了室内的齐良迟。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说：“燕君，你可能真有绘画天赋，那就大胆地去画吧!”

就这样，在叔祖齐良迟、叔父齐佛来的指点下，齐燕君又拣起了多年不曾动过的画笔，开始了她的艺术人生之旅。20多年后，她的群虾图已经达到数千元一幅，经常被广东、福建、新疆、湖南、海南等地的书画藏家请去作画。

相比于六姐齐燕君，七妹齐社君的故事更具戏剧性，因此多次叫我给她写一部电视文学剧本，无奈我太过愚钝，确实不擅此事。

齐社君是共和国同龄人，1966年进入乌鲁木齐市云母厂工作，1986年调任新疆建工集团路桥公司幼儿园教师，1994年提前退休。

齐燕君说：“由于家庭的原因和历史的误会，我们早年在新疆也是受尽屈辱，父亲甚至被迫自杀丧生。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老老实实地干活，早就被那些造反派、当权者下放到农村去了，所以我们总想活得有尊严一些，活得有价值一些。”齐社君则说得更加直截了当：“我就是要出人头地，就是要过上好日子，就是要让人们说我们齐家人有出息。”

在那些严寒的岁月里，虽然生活并没有给齐社君机会，甚至没有谈过恋爱，婚姻生活遭遇不幸，但她做梦都在画画。

1983年去北京，她见到了已经功成名就的二叔齐佛来，得到了他的悉心指教。1994年回湘潭老家探亲，在三叔齐金平家里，邂逅齐白石纪念馆副馆长汤清海。汤清海是岭南画派黎雄才、关山月大师的高足，看了她画的虾子后，称赞画得不错，接着问道：“你觉得我画得好还是你三叔画得好?”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你画得好。”又问：“那为什么你三叔的画好卖，名气也比我大得多?”她想了想，试探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太公的缘故?”汤清海说：“对呀!你们扛着一块这么大的金字招牌，你又很有悟性，为什么不去好好地画画呢?”这一席话对她的触动特别大，更加坚定了成为曾祖一样画家的志向。

期间，一位名叫王世昌的著名花鸟画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1989年夏天，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建工局举办画展，齐社君的几幅画也被单位送去参展。人们在她所画的虾前品评赞叹，她却被另一位画家的花鸟尤其是哈密瓜深深地吸引。那金黄中透射翠绿的哈密瓜，气韵生动，鲜活湿润，连瓜身的斑纹都那么清晰，充满了强烈的质感。于是，她产生了结识画家王世昌、跟他学画的强烈渴望。

王世昌早年毕业于陈少梅创办的天津美术学校，师承著名花鸟画家李昆璞先生，从部队转业到新疆二建公司任卫生科长，曾在新疆老年书画大学兼任教授多年，2001年创办新疆书画研究院并任院长，2004年评定为国家一级美术师。在长期的艺术探索实践中，他将中草药兑入颜料，创造了画哈密瓜独门绝技“保鲜法”，开创了新疆哈密瓜画派，世称“西域哈密瓜王”。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去新疆旅游时，曾购其一幅哈密瓜画作为纪念品。

齐白石曾孙女欲拜自己为师，王世昌先是疑窦丛生，确信事情是真的之后，收下了这个聪慧的女弟子。几年时间里，经过他的耐心辅导，齐社君掌握了许多过去未知的花鸟虫鱼绘画技巧，画技突飞猛进，连画画时的作派都有些像王老先生了。

1996年10月，新加坡狮子会举办“东南亚最大型中西名家书画艺展”，特邀中国近现代书画名家黄宾虹、吴作人、黄胄、关山月、董寿平、启功、孙其峰等的作品赴新加坡、马来西亚参展，其中名家名单列入了齐社君，王世昌也有画作参展。

王世昌的妻子患脑瘤多年后去世，齐社君早在1986年离异，在共同的绘画事业追求中，师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1998年元旦，相差21岁的“红颜白发恋”终于修成正果，新疆书画艺术界为之轰动，齐氏家族也欣然接纳了这位七旬老姑爷。

2001年3月，王世昌、齐社君作为特邀嘉宾，应邀赴湖南卫视“玫瑰之约”，讲述了新疆夫妻画家的浪漫爱情故事。

2007年，齐社君到天津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进修，师从著名女画家张永敬教授，艺术思路更广阔了，成为新疆美协、新疆书画研究院最活跃、知名度最高的女画家。

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移居人杰地灵的南岳衡山，与姐姐共同开创齐派画家的新天地。

[2011年10月15日下午，甘建华(左一)陪同齐家姐妹齐燕君(左二)、齐社君(右二)，重访湘潭茶恩寺旧居寄萍堂。　欧阳爱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