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对于军人来说,作为第二生命是无可非议的。然而,有的时候,军人甚至可以抛弃自己的第一生命也要保护好枪。
我下面要讲的亲身经历就足已可见。
我所在的部队是一个战略武器库,在一个大山里头,山的周围是平原,由于当地盛行骑马,所以我们每次都是骑马巡逻。
当兵前从来没有骑过马,只是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别人骑马,一听说是骑马巡逻的时候,我们这些来自南方的小新兵们就特别兴奋,这并不亚于来自北方的兵们学游泳。
教我们骑马的勤务队队长,他姓白,平时我们都叫他白队长。作为基层带兵干部来说,白队长不是那种能说会道,夸夸其谈的人,他更多的时候是沉默,这种沉默既算不上严肃,也算不上高高在上,而是平易近人的那种。
尽管白队长平常话不多,但要说的却都有道理,好像他对人生,对生活有着不同的经历和更深刻的理解,兵们还都挺喜欢和他玩。我当然也不例外,甚至与他的关系更为密切。这也难怪,十六七岁就当兵,又没有一点儿社会经验,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总有许多道不明,解不开的小疙瘩,每到这个时候,我准会向白队长说。这方面,白队长比指导员更好说话。
一次,我和班长一起执行巡逻任务。
要在平时,我的枪都是左肩右挎,那次我上马前尿急。从厕所出来后,提起枪就跨上了马,并自我陶醉在潇洒的上马动作上了。
一路上只注意与班长聊了些近段时日的工作,也就忘了自己的枪是右肩右挎了。班长的马在我左边,所以他也没有及时提醒我,就这样一直朝前走着。
如果当时不是情况突然有变,我想我应该就没事了。
巡逻大概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前方的半山腰上出现了两个人影。班长的一声有情况让我立马浑身紧张。并顺着班长手指的方向纵马向前。
由于我动作幅度比较大,挎在右肩上的枪顺着胳膊就向下滑。事情变化太突然,容不得我有半点怠慢。我赶紧低下身去抓枪。本来枪向下滑的速度比较慢,可随着我的低身,枪向下滑的速度更快了。当我拽住枪带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彻底失去了重心,摔下马也就成了定局。
为了保护枪,我不得已将枪揽在怀里,身体顺势倒地。幸好是草地,除了我拿枪的胳膊拐了,身体倒没事。
班长也被我的突然变化感到惊讶,立即又勒马回头,他问我有事没。
我眼里含着泪摇摇头说,没事。
班长说,你先在地下歇息一下,我先去看看再说。
不一会,班长回来了。他说,没事,是两个老百姓上山砍柴,我让他们下山了。
胳膊脱臼了。指导员看到我这样子,黑着脸,当着我的面,啥也没说。
听班长说,指导员要给我处分,还要上军人大会上作检查。
我心里感到很委曲,说,我之所以这样,完全是为了枪啊!如果我不怕枪摔了,我人肯定会没事。
班长说,我知道,可指导员不听。他说,如果按规定带枪不就没事了吗?这是事故苗头,如果不能引起同志们的高度重视,那往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等白队长回来后再说。
从仓库卫生队包好纱带回来后,我开始休病假。至于什么时候处分我,什么时候上军人大会上作检查,我都不知道。
一天,我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时候。白队长来了,他刚完成一趟押运任务。
看到白队长,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一涌而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眼泪任凭我怎么控制都白搭。
白队长手里还拎了一袋子我爱吃的桔子和一袋奶粉。他微笑着说,没事的,你的情况你们班长都给我说了,这不能全怪你。你的表现应该被表扬,至于怎么处理你,队党支部会有一个公正客观的结论,你要相信我,相信组织。
听白队长这么一说,我的眼泪更多了,但我知道,如果之前的泪是委曲的泪,那么此刻的泪则是激动的泪。
既然白队长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白队长还说,做人有时候是很难的,但不管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行,这也就需要我们学会忍耐。
接下来,他的一个故事让我感到更为震惊。
八年前,白队长还是勤务队白班长。
仓库的主要工作特点是收发武器, 他那时候是我们仓库的优秀班长,军政素质特别过硬,作为骨干,执行押运任务也就是常事。
平常押运都是两个人,但那段时间因为仓库押运任务重,仓库人员紧,白班长作为党员骨干,就单独执行了一趟短途的押运任务。
不知大家知不知道,押运兵一般要带枪的,往往运送武器的时候都是军车或者军列,但返回的时候有时就是乘坐地方车辆。
那次单独执行押运任务的天气不怎么好,去的时候天气阴冷,回来的时候天空中还飘起了雪花。白班长先是坐的火车,再转的公共汽车,由于天冷路滑,再加上道路也不那么顺畅,公共汽车上在一个急转弯处翻下了山坡。
当白班长苏醒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枪,他随身带的那把五六式冲锋枪。
此时,白班长想不起抹一下自己前额的血,也没有去帮助其他乘客,而是一个劲的找枪。
白班长一身的军装,绿色的军装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的忍眼,有些受伤的乘客一看穿军装的就说,当兵的,快来扶扶我吧!快不行了。有的问,你这当兵的怎么见死不救啊?有的喊,这年头当兵的咋就这样呢?还有的说,他好像就是那个武器库的兵。
白班长很想去救他们,去扶他们,哪怕是自己也受伤的情况下。因为和平年代在人民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显得子弟兵的重要。而恰恰就在大家这么需要帮助的时候,白班长却没有伸出援助的双手,甚至可以说无动于衷。
白班长还在找他的枪,那把行军迷彩包装的五六式冲锋枪,此时不知在哪里?白班长很着急,他既着急找到枪,也着急找到枪后去救人。因为那时不像现在有手机,一按号就可以呼来人,掉到沟里,大家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枪终于找到了,白班长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可当他转过身来帮助那些刚才喊他帮助的人们时,却不要他帮助了。有的不说话,有的说怪话。
没办法,白班长只得背着还处于晕迷当中的司机往公路上去。
从沟里到公路上并不远,可此时,白班长感到异常的吃力,不仅是因为背人爬坡,更是因为他自己也受着伤。
他终于背着司机上了公路。本来雪天行车就少,连拦了几辆车都没人停,没有办法,当再一辆车正在驶来的时候,白班长抱着司机跪在道路中间,谁都知道,男儿膝下值千金。
车,停下来了。车上的人还参加到了救援的队伍当中……
因为身上有枪,白班长认为务必赶紧回部队。
带着一身的伤,白班长不知道该向领导说什么?住在卫生队,仓库领导只是安慰他一心养伤,但没有表示过多的慰藉。
白班长该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的经历像一团雾水罩在单位领导头上,不知是表扬还是批评?
大概过了一个月,团领导收到几封地方来信,指出某月某日某时,因车祸,你部队军人见死不救等等。
然而,就在仓库领导还未搞清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收到表扬了该部队一军人在某月某日某时抢救地方受伤人员的表扬信。
白班长的伤养好了,领导也正式找他谈话了。
事情的经过也和信上说的一样。只是惟一不好理解的是,怎么会有几个人写信说他见死不救呢?
队长,我知道了,是枪,是因为枪。如果不是因为枪的话其中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了。听完白队长的讲述,我认真地回答。
所以说,做人有时候是很难的,但不管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行,这也就需要我们学会忍耐。想必你也清楚其中的道理了吧!好好养伤,要一如既往的爱护好自己的第二生命啊!
是,队长。我的枪,一定是生命在,枪在;生命不在,枪也在。
看着我天真的样子,白队长笑了。并小声地念叨着,我的枪,我的枪……